【原文】

大夫曰：“古之君子，善善①而恶恶②。人君不畜恶民，农夫不畜无用之苗。无用之苗，苗之害也；无用之民，民之贼也。 一害而众苗成，刑一恶而万民悦。虽周公、孔子不能释刑而用恶。家之有姐子③，器皿不居，况姐民④乎！民者敖于爱而听刑。故刑所以正民， 所以别苗也。”

【注释】

①善善：赞扬好人好事。

②恶恶：厌恶恶人。

③姐子：娇子。

④姐民：娇民。

【翻译】

御史大夫桑弘羊说：“古代的君子，赞扬肯定好人，同时也厌恶恶人。君主不会畜养坏人，就像农民不会留下无益的杂草一样。那些无益的杂草会伤害庄稼；同样，无益的坏人会成为人民的祸害。只要除去一棵有害的杂草，众多的庄稼就能茁壮成长；惩处一个坏人，众人会感到高兴。即便像周公和孔子这样的圣人当政，也不可能废除刑罚来任用坏人。如果家里有娇子任性胡闹，家中的器物就保不住，更何况是国家中的任性的娇民呢！百姓如果只被宠爱而不受约束，就会变得傲慢无礼，但如果面临刑罚，他们就会变得顺从。所以，刑罚的目的是纠正百姓的不当行为，就像锄头用来区分好苗和杂草一样。”

【原文】

贤良曰：“古者，笃教以导民，明辟①以正刑。刑之于治，犹策之于御也。良工不能无策而御，有策而勿用。圣人假法以成教，教成而刑不施。故威厉而不杀，刑设而不犯。今废其纪纲而不能张，坏其礼义而不能防。民陷于罔，从而猎之以刑，是犹开其阑牢②，发以毒矢也，不尽不止。曾子曰：‘上失其道，民散久矣。如得其情，即哀矜而勿喜。’夫不伤民之不治，而伐己之能得奸，犹弋者睹鸟兽挂罻罗③而喜也。今天下之被诛者，不必有管、蔡之邪，邓皙之伪，恐苗尽而不别，民欺而不治也。孔子曰：‘人而不仁，疾之已甚，乱也。’故民乱反之政，政乱反之身，身正而天下定。是以君子嘉善而矜不能，恩及刑人，德润穷夫，施惠悦尔，行刑不乐也。”

【注释】

①明辟：明法。辟，法。

②阑牢：养牲畜的栏圈。

③罻（wèi）罗：捕鸟的网。

【翻译】

贤良之士说：“古时候，通过深入的教育来引导民众，通过明确的法令来端正规范刑罚。刑罚在治理国家中的作用，就像驾车时手中的马鞭。一个好的驾车者，不可能没有马鞭就去驾车，也不会有了马鞭却不使用它。圣人借助法律来完成教化的目标，一旦教化达成，刑罚就无须施行。因此，法律虽然严厉但并不是真的要处死人，刑罚设立了人们就不会去触犯。现在，规章已经废弃不能再实行，礼仪已经破坏不能再防御。民众陷入法网，随后就用刑罚来捕猎他们，这就像打开猎物栏圈的大门，放出毒箭，不将它们全部杀死就不会停止。曾子说：‘统治者失去了正确的治理之道，民众的心已经离散很久了。如果你发现他们的真实情况，就应该感到悲哀和同情，而不是感到高兴。’不因为民众无法得到良好治理感到悲伤，反而为自己能够揭露真实情况而骄傲，这就像猎人看到鸟兽闯入网中而感到高兴。现在世上被处死的人，并不一定都像管叔、蔡叔那样恶劣，或者像邓皙那样虚伪，我担心的是好的和坏的都被一起铲除了，民众变得狡猾而无法得到治理。孔子说：‘一个人如果不仁，对他的憎恨过于强烈，这是导致混乱的根源。’因此，当民众出现混乱时，应该反思政治；当政治出现混乱时，应该反思个人修养。个人修养得当，天下就会安定。所以，君子赞扬善良之人，同情那些无能的人，将恩惠延伸到受刑的人，将德行滋润到贫穷的人，施恩会令人愉悦，而执行刑罚却不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