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丞相曰:“吾闻诸郑长者曰:‘君子正颜色,则远暴嫚①;出辞气,则远鄙倍矣。’故言可述,行可则。此有司夙昔所愿睹也。若夫剑客论、博奕辩,盛色②而相苏,立权以不相假③,使有司不能取贤良之议,而贤良、文学被不逊之名,窃为诸生不取也。公孙龙有言:‘论之为道辩,故不可以不属意,属意相宽,相宽其归争,争而不让,则入于鄙。’今有司以不仁,又蒙素餐,无以更责雪耻矣。县官所招举贤良、文学,而及亲民伟仕,亦未见其能用箴石而医百姓之疾也。”
【注释】
①暴嫚:凶暴懈怠。嫚,通“慢”,懈怠,迟缓。
②盛色:谓言辞、神色严厉。
③假:宽容。
【翻译】
丞相田千秋说:“我在《郑长者》中读到过这样的话:‘一个君子如果能保持端庄的表情,就能避免遭受粗暴和怠慢;如果他讲话时能注意自己的言辞和语气,就能避免低俗和失礼。’所以,君子的言谈可以作为他人的楷模,行为可以作为他人的榜样。这正是官员们一直希望看到的。但是,那些像剑客一样激烈争论、像博弈者一样犀利辩驳的人,他们辞色俱厉,互不相让地辩论,试图确立自己的话语权,互不宽容,这使得官员们无法接受贤良之士的意见,而贤良之士和文学之士也因此被贴上了不谦虚的标签,我私下里认为这种做法是不可取的。公孙龙曾经说过:‘辩论是为了探讨真理,所以在辩论时必须专注,双方都应该互相纠正,结果归于争论,如果争论中双方都不让步,就会变得粗俗。’现在,官员们被认为是不仁的,还背上了白吃饭的恶名,我们似乎已经无法挽回这种耻辱了。朝廷征召你们这些贤良之士和文学之士,如果等到你们以民众的利益为名成为高官,也未必能有高超的手段来治愈百姓的病痛。”
【原文】
贤良曰:“贾生有言:‘恳言则辞浅而不入,深言则逆耳而失指①。’故曰:‘谈何容易。’谈且不易,而况行之乎?此胡建所以不得其死,而吴得几不免于患也。语曰:‘五盗执一良人,枉木恶直绳。’今欲下箴石,通关鬲②,则恐有盛、胡之累,怀箴橐艾③,则被不工之名。‘狼跋其胡,载踕其尾④。’君子之路,行止之道固狭耳。此子石所以叹息也。”
【注释】
①失指:由于忠言逆耳,对方不愿听,这样就达不到劝谏目的。指,同“旨”。
②鬲:通“膈”,胸腔与腹腔之间的膜状肌肉。
③怀箴橐艾:将医药收藏起来。
④狼跋其胡,载踕(jié)其尾:语见于《诗经·豳风·狼跋》。胡,颈下垂肉。踕,绊倒。
【翻译】
贤良之士说:“贾山曾经说过:‘话说得太真诚,听众可能因为简单而不放在心上;话说得太深奥,就可能因为忠言逆耳而达不到劝谏的目的。’所以有句俗语说:‘交谈何其难。’交谈尚且都这么困难,更不用说付诸行动了。这也是胡建最终没有好下场、吴得险些遭受灾难的原因。有句话说:‘五个小偷可以轻易制服一个好人,弯曲的树木总是讨厌直的绳子。’如果现在我们想要实行良策,打通关节和横膈膜,恐怕也会遇到成颙、胡建那样的麻烦;如果把医药收藏起来,又会被认为是无能的。《诗经·豳风·狼跋》中有句话说:‘老狼前行会踩着颈下的垂肉,后退时会被尾巴绊倒。’君子的道路,无论前进还是停止,都是非常狭窄的。这正是公孙龙当年感叹的原因。”